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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门音疾步穿行在办公楼的走廊上,和早上的侥幸心理不同,她现在已经后悔答应这场见面了。
她目前急需解决的是两大问题,一是伺机偷取西角楼的物证,二是杀掉人证苏明珰。
而刚才那位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大实业家像能帮她去偷去杀的人吗?他何等精明,岂是自己借着一段旧情就能将其拉入漩涡的?
也是可笑,方丞接近自己不过是饱暖思淫欲,成功男人的一种消遣罢了,而自己竟然天真到白白浪费时间算计了一早上。
然而人生就是有太多巧合与不得已,她从办公桌下刚拿了大衣,电话响了,男教员接起后转而递给她:“西门老师,找你的。”
她接过电话,是金先生打来的,说明天福贵儿的课还得继续停着。
“家母身体不适,想要提前迁居,明儿去白云观求个吉日,一家子老小一起去,显着诚敬。”
金先生是东家,按理说给孩子请假的原因并不必说的这样详细,然他不想放过同西门讲话的任何机会。
“提前迁居?”
西门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。
金家宅院在抗战期间被日军征用作为特务机关,当时那里处决人命家常便饭,金家老太太十分忌讳,从南边一回来便开始买地建新宅,原计划六月八迁居,西门已经觉得时间紧迫了,不料现在金家还要提前搬走,这意味着西门能够利用的时间更少了。
她不觉心慌,脱口道:“金先生也一同搬过去吗?”
“是啊,家母忌讳那些事,索性举家全迁,把老宅一卖,也便了(liao)了。”
西门立刻问:“老宅卖多钱?”
出口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好在恋爱中的金先生心思单纯,有机会和她聊天是极大的幸事,益发侃侃而谈,说:“十来万便出,无所谓价钱了,被日军占过,只图尽快脱手罢了。”
十来万对于金家那样豪阔的大宅门来说确实不贵,但对于平常百姓来说,一辈子也很少有人能赚到这个数,更莫说西门这个穷教书的。
她黯然挂了电话,自己捉襟见肘,而那个人也早已为了她千金散尽,不由自主的,心中再次起了令自己赧颜的念头——方丞!
*
她抱着大衣走出去,霜白纤细的手指紧握着大衣的一角,心中的忐忑压都压不下去。
方丞见她出来,迎上几步接过大衣,随即打算给她披在肩头御寒,被她的黑眼睛给瞪住了,他不禁笑了,于是把大衣搭在自己手臂上,说:“快走吧,这么冷。”
俩人走出几步,距离人们远了,他才拿去大衣上的一根长长的长头发,低声问西门:“怎么弄上的?这些天你把它放在被子里?”
猜也不能猜得这样准的,西门脚下一错,不偏不正,把鞋跟儿崴了。
方丞及时去扶,人没趔趄,但那双丁字头黑皮鞋的小矮跟儿,离上次修钉不过两个月,现在再次摇摇欲坠。
看西洋景的人们还在后面盯着他们,西门音不动声色地继续走,走到校门外才撑不住了,鞋跟掉了下来。
方丞说:“去买双新的吧。”
西门说不必,前面转角处有位鞋匠,平素风雨无阻,想必今天也在。
鞋子钉一钉就好,正事要紧,她不能浪费时间。
马路牙的雪地上,钉鞋匠刚刚开张,西门剥下鞋子给人家去修。
雪地里金鸡独立不是办法,鞋匠丢了一双破了鞋帮子的男人千层底旧鞋,让她暂且踩在上面保持平衡,方丞怕她嫌弃那鞋腌臜,从自己西裤口袋取出手帕,蹲下去覆在上面,在她踟蹰的一瞬把她的脚放在了上面。
西门看着脚下踩着的方格子手帕,心中的忐忑给冲淡了些,二人静静地候着,看鞋匠穿针引线,一个暗怀心思、一个岁月静好。
白雪皑皑,方丞柔声道:“天冷,把手套戴上吧。”
西门没吭声,将握着的手套一只一只戴好。
胡同口,卖冰糖葫芦的少年一手摇着破浪鼓、一手扛着扎满糖葫芦的木靶子,一路叫卖着,踏雪而来。
“葫芦儿,葫芦儿冰糖多来,大葫芦哎……”
方丞心中一动,朝那少年看去。
重庆少有糖葫芦,战乱时更是物质匮乏,西门音对这种儿时风物不知想念过多少回。
他注视冰糖葫芦的当口,西门音掏出书袋里的铜子儿数了数,钉鞋需要五枚,刚刚够,于是悉数放进了鞋匠的褡裢。
少年和糖葫芦渐行渐近,方丞唤住挑了两串,白雪世界,鲜红诱人。
西门正分神想着稍后如何与方丞套话,糖葫芦递过来时,她不经意便接住了,并且小小地啃了一口,啃完才回神,见方丞含笑看着她。
她略窘,停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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