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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，方羽就被两名皂隶从值房带走。
李大人端坐在京兆府正堂，案头堆着三本墨迹未新的账簿，赵明正弯腰指着其中一行：＂您看这修缮河堤的款项，分明被他克扣了三百贯。
＂
方羽扫过抖动的账簿页脚，青藤纸特有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暗光。
商瑶昨日提醒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——这分明是户部考绩司才用得起的纸。
＂方录事作何解释？＂李大人转动着翡翠扳指，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三个证人。
卖炭翁颤巍巍举起龟裂的手：＂小人亲眼见方大人往家运银箱。
＂
方羽突然向前半步，皂隶腰间铁链哗啦作响。
他伸手掀开证人捧着的鎏金食盒，露出半碗凝着油花的胡辣汤：＂王老丈既说上月廿八见我收贿，可知那日西市胡辣汤摊用的可是金丝枣？＂
卖炭翁的喉结滚动两下，赵明猛地攥紧账簿。
＂诸位请看。
＂方羽从袖中取出冰裂纹瓷碗，碗底还粘着两粒暗红枸杞，＂这是那日商小姐带来的胡辣汤，用的分明是陇西枸杞。
＂他转向缩在角落的面摊老板：＂您家祖传配方向来只用宁夏枸杞，何时改了规矩？＂
李大人突然轻笑出声，惊得赵明手中账簿滑落在地。
堂外传来清脆的环佩声，商瑶捧着盖官印的赈灾银册跨过门槛：＂父亲让我送来贞观九年的河工旧档，说是与近日账目颇有相似之处。
＂
当赵明铁青着脸踢翻铜炭盆时，方羽正接过李大人亲手递的茶。
滚烫的茶汤在官窑盏里晃出涟漪，映出堂外榆树上两个灰鼠皮袄的身影。
城南乱葬岗的乌鸦被马蹄惊起时，王豪强正在平康坊最大的赌坊拍桌子。
他腕间把十八颗紫檀珠磕在黄花梨桌面上，惊得账房先生捧的算盘掉了一地：＂告诉赵明，往义庄运尸体的车要换成带王家徽记的。
＂
三日后西市茶馆，说书人把醒木拍得震天响：＂要说那位方大人啊，表面清正廉洁，背地里连赈灾的棉衣都敢......＂二楼雅间里，商瑶捏碎半块杏花糕，看着对面戴幂篱的男人将五枚带月牙缺的铜钱排成梅花状。
方羽扯下幂篱上沾的苍耳子——这是今早在义庄墙根签到得的止血草籽。
铜钱在掌心转出残影，他突然按住其中一枚：＂王记车行的货单写着运丝绸，为何车轮印深三寸？＂
更鼓声催开暮色，方羽蹲在化人场青砖缝里捡起一片焦黑的账本残页。
火舌舔过的＂王＂字徽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幽光，远处传来商瑶贴身婢女的惊呼：＂小姐当心！
那运尸车往崇仁坊去了......＂方羽的皂色官靴碾过青石板上的薄霜，远处木轮轧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崇仁坊格外清晰。
他贴着坊墙疾行，袖中暗扣三枚昨夜在义庄签到得来的铁蒺藜，冷硬的棱角硌着掌心。
＂方大人！
＂绿袖提着灯笼从巷口追来，鬓间金步摇在月色下乱晃，＂小姐让我带您去西市胡商那里......＂
话音未落，前方忽然传来马匹嘶鸣。
方羽拽着绿袖闪进暗巷，眼见五辆罩着黑布的马车拐进永兴绸缎庄后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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