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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父母家住在城西,小夫妻家里住在城东,那基本是不可能指望父母帮着看孩子的,产假后,断奶送去托儿所,上半工,下工回家照顾孩子,最多就是逢年过节回父母家探视一二罢了。
试想,不论是孩子的配偶还是孙辈,对父母几乎没有相处,就是孩子自己,见面的机会也很有限,衙门也不约束,既没有利益上的帮助,也没有感情上的牵绊,怎么可能指望这些人来照顾晚年呢?
就说孩子自己,买地这里,孩子从五岁起就可以出去做半工养活自己,十岁后,在一些行业就能拿全工,理论上从这时候起就具备了分家的条件。
设想一下,如果一个孩子五岁起就在做半工赚自己的口粮,十岁后分家,二十几岁结婚时也没有得到家庭的任何馈赠,那么,他她对父母的感情又有多深厚呢?如果没有遗产吊着,能指望这样的孩子在四五十岁的时候,悉心地照顾老迈的父母吗?
城市的发展,必然带来亲缘感情的淡薄,谈不上感情,那就只能指望用利益来建立新的逻辑。
葛爱娣其实也不是不明白‘新伦理党’在这件事上讲的道理,甚至,她认为还是颇有道理的,不过她自己则很难摆脱老思想的影响,总觉得做父母的,也该倾其所有地支持孩子,能铺多少路就铺多少路。
虽然她和徐大发没有得到家里这样的支持,但他们是受着这种思想熏陶而长大的,同样的,他们也本能地服从、孝顺父母,即便从利益上说,这完全是亏的,他们没有得到什么支持,却一直在付出,但却依旧很难摆脱这样的思维方式。
虽说葛爱娣的收入已经很高,但如果算上为子女的储蓄,每年给老人的孝敬,以及对亲戚的帮衬,平日里也自然是手紧的,对于一些他们这个阶层似乎应有的享受,就觉得舍不得了。
葛爱娣一家住在西街,也有这个原因,此处的房子虽然都是水泥房,也在供电网络之内,但房屋的布局,院子的面积,都较为局促,和葛爱娣同级别的同事,居住环境多数都比她更高一级。
别的不说,风水明显就要更好一些,这一次大风,他们的住所既没有内涝,也少有发生事故的,最多就是碎点儿玻璃,葛谢恩倘若住在那样的街区,都没有出头的机会,因为那些房子,在院子里多数自带了水泥建的厨房和盥洗室,有点儿小四合院的味道。
不像是西街的房子,修建时虽然也在主屋留下了厨房的位置,但很多邻居会把厨房也改造为卧室,自己在院子里搭棚、搭木板房做厨餐厅,美其名曰敞亮透气,台风一来,最先倒的就是这些板房。
至于说,飓风过后,全城断电,线路大修,这也影响不了他们什么,本来线路网一周就是要定修个两天的,这两天用不了电灯电扇,别人都是苦熬,局长、副局长他们住的小院子里,畜力发电机什么的,都是标配,还有些干脆就不接网路,而是自己搞供电和锅炉房,一年四季都是冷热水、自来水龙头,这都是葛爱娣一家向往而无法拥有的奢侈花销。
若说什么仙器配发到手,每年体检,吃喝玩乐都是用的仙器……这样的待遇,因为距离太远,倒也根本就不会妒忌了,唯独是这些触之可及,却偏偏要克制自己不能去拥有的东西,最容易让人感到局促。
葛爱娣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幸运,只是这些细小的情绪,就犹如羊城港永远不会消失的蚊蚋,时不时就逮着机会,在她心上扎一下,留个疼痒红热的鼓包,让她不得不修炼出一层妥善的面具:这样的心事,就和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一样,再怎么糟心都是自己的事情,如果暴露在外人面前,那也就太不体面了。
“葛局来了!”
“葛局,快看今天的周报!
你们家谢恩上报了!”
不过,人到中年,早已习惯的那种紧绷、疲乏,奔波中又透着一成不变的泛黄生活,似乎偶尔也会有些想都不敢想的亮色出现,让她的笑意也变得真诚起来,最近的一桩,就是她那糟心的女儿,在灾害天气中的胡闹——就为了这事,葛爱娣真是后怕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!
本来就累得要命,可睡着以前,一想到那样的大风雨里,十几岁的女儿在积水的街里东奔西走,谁知道会不会一个失足掉进下水道里,又或者是钻进去救人的时候,被梁柱给砸到,被内涝的洪水给冲走……那股子睡意就立刻不翼而飞了,即便勉强睡着,也都是做的噩梦。
葛爱娣实在是等这股子后怕的劲儿稍微缓过去了,在旁人夸奖时,脸上那股子紧张的笑意里,才终于多了一点儿真诚:“说不上什么杰出,那真没有,也都是情急……她还嫩着那!
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,热血上头就去做了,再别夸她,夸多了,她更是要飘了!”
然而,事实上,葛谢恩所受的各方赞誉、表彰,却不是葛爱娣这样欲拒还迎的谦虚所能遏制的,局里夸、居委会夸,街坊夸,现在更是登上了《买活周报》!
很显然她被当成了此次水灾中,浮现出的诸多模范中的一个典型——母亲出身贫寒,是六姐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吏目,出身的家庭极为符合买地的倡导,自己年纪又小,而且还救了托儿所的孩子们……诸多因素,都使她成为了最亮眼的小模范。
葛爱娣隐约也意识到了,她一直以来所担忧的,葛谢恩的职业道路问题,大概或许是柳暗花明,也迎来了新的转机。
大概在葛谢恩上报之后,她的预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,葛爱娣在午休时间认认真真地看完了《周报》上的报道文章——她还真不知道葛谢恩什么时候去和周报采风使见面的,在这一次飓风后,葛爱娣感觉她女儿越发自行其是了,家长似乎已完全无法知晓她的行为,更别说约束了。
不知不觉间,葛谢恩已经到了未经她的允许,就在报纸上大放厥词,表明自己的政治倾向的地步!
“要说我的行动有什么意义……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我,而在于街坊愿意听我的指挥,而且大家各行其是都做得很好,很无私。”
在报道文章中,葛谢恩指出,街坊在羊城港飓风中井然有序的自救行为,是对‘旧伦理派’长久以来抨击买地新风,会造成世风日下,百姓日益冷漠——这个观点最好的回击。
事实证明,即便脱离了宗族和孝逻辑教育,百姓依旧可以万众一心抵御灾害,甚至于说合作得比原本还要更加紧密。
可见,组织性和旧伦理并不存在排他性的因果关系……很拗口,而且说救灾就说救灾,为什么要拉扯开去,谈什么旧伦理,给自己招惹潜在的仇家?葛爱娣也是看得忍不住摇头:还好葛谢恩理智尚存,没有突然抨击起‘新家庭’,为农户张目申冤!
这样的言论也能上报,葛爱娣不觉得这是偶然,当然她是不掺和这些的。
她对这些事,没有什么倾向和兴趣,再加上职位也没到那份上,抱定了自己已有的身份,也不愿节外生枝,虽说是吏目,但谈不上什么政治立场和政治观点,无非就是受雇做事一般——但葛爱娣也不啥,她也能感觉到衙门内部隐约区分的派系,葛谢恩的回答能上报,而不是被直接删减,背后必然还有旁人出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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